等他们到府衙,娄青君扶着娄夫人已经等在那里。看到张姝,娄青君本已经收了的眼泪忍不住又冒出来,哭喊阿妹怎么办。
娄夫人脸色煞白勉强维持冷静,摇摇晃晃的撑着一口气。
张姝赶紧上前扶住义母,问阿姐是怎么一回事。
娄青君边哭边说,死的是府学学塾旁开豆腐坊的黄家的小女儿黄幼娘,死在府学旁边的胡同里。娄少华正好被人撞见他从地上把黄娘子拉起来喊她。过路的人惊叫,引来巡逻的差役。差役验尸时发现黄娘子死前刚跟人行过房,因而推定她是被娄少华**。
娄县令这会儿也从监牢里出来,疲惫的跟娄夫人说,定然不是少华的恶,只是儿子受了惊吓,刑官问讯他什么也不说,在牢中少不得要受点苦。
娄县令让她们先回家去,在这里呆着也无用。
保定知府被衙役从府里请过来,心说屁大点的事也要劳烦大老爷,正要责骂,就看到杨敏之跟刑房的人问话,脊梁骨马上塌下来,走到跟前跟他拱手问安。
娄县令也上前向知府告罪,在娄少华的案件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他只能再次挂冠停职。
知府跟娄县令说一切好说,可面上还是有些为难。他谈不上清廉,但也不是平庸之辈,眼下就算有都察院右都御史给娄家撑腰,也不能枉顾律法包庇凶徒啊。
知府觑了眼沉思中的杨敏之,正犯难之际,杨敏之对他道:“本官在此不会扰乱司法,就当代都察院做个旁听,请府台一切依据律法行事秉公断案。”
得了杨敏之这句话,知府直起胸膛,叫娄县令夫妇和娄青君等人回避,提调疑犯、人证和苦主一干人。
张姝扶着娄夫人柔声劝她与自己一起回家等信。
杨敏之叫住她,对刑官道:“按您刚才所说命案发生的那段时间,疑犯与本官以及我的未婚妻张娘子在一处,本官避嫌做不得人证,烦请张娘子留下,给疑犯做个见证。”
娄青君抹着眼泪跟张姝道谢。娄夫人也泪眼看她,泣道:“一会儿若见着你阿兄,叫他好好说清楚,莫犟嘴。”
张姝点头让义母和阿姐莫要担心,把她们送出府衙。
然而半宿过去,知府一直未叫她上大堂。
她在府衙偏房等候,只在开堂时,从廊下看见娄少华萧索的身影,夹在两个衙役中间。幸而阿兄是举人之身,未被上枷和锁链。
喜鹊安慰她:“有杨大人在这里,娄小郎必定安然无恙。”
张姝摇头:“他不会枉顾国法做因私背公之事。”
那就不是她认识的杨敏之了。
一直到夜间子时,审讯结束,她从窗棂处遥遥看到阿兄被提回监牢,依然是一副消沉的背影。
杨敏之过来,张姝把茶递到他手中,问他情形如何了。
杨敏之捏着鼻梁,蹙眉道:“娄小郎看着文静秀气,实是个倔脾气。只说人不是他杀的,他看到有人倒在地上才过去相扶。在这之前,有人听到他在胡同口跟人说话,他却一口否认。”
“那该怎么办?”
张姝眼眶发热,心头被揪起难受得紧。
“我们与他在一起时黄娘子尚未遇害,城隍庙和府衙离得不近,若是他所为,案时间大约是不够的。但中间这段时间,他并无人证。我适才让知府拿了我的帖子派人上京,速去刑部请一个经验老道的仵过来。”
只能从遇害者身上再寻找线索。
杨敏之捧着她的脸又柔声宽慰了几句,正要送她回娄娘子家去等信,府衙外的登闻鼓被叩响。
这一回来的是赵承,手里还捏着一个小郎君,是神色慌张的张福郎。
知府等人歇息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再次升堂。知府叫苦不迭,若不是杨敏之跟一尊大佛似的在这里盯着,他们早就把人犯丢到牢里先回家睡上一觉再说。
赵承带来的张福郎就是在胡同口跟娄少华说话的那个人。
张福郎说他在胡同口跟娄少华就说了一句话——“刚才看到幼娘往里头去了”。娄少华不搭理他,直接跑进胡同。
此言一出,赵承变了脸色。杨敏之看向娄少华的目光也冷冽起来。
如此看来,娄少华与黄幼娘之间当真有不可告人之处。保定府衙的仵验尸后曾说过,死者身上没有反抗痕迹,应是熟人案。
娄少华面色麻木不做辩解,承认和张福郎说过话,也听到了他说的那句话,但是仍然一口咬定他没有杀害黄娘子,也没有侵犯她。
审讯又陷入僵局。赵承脸色灰败,没想到他费尽辛苦找来的人证不但没能洗刷小舅子的冤屈,还将他推入更加不能置辩的境地。
不论娄少华承不承认,他的罪名被坐实。接下来就要除去他的举人功名开始用刑。
知府举起惊堂木正待落下。
“慢着!”
杨敏之喝止住他。
知府目瞪口呆,这位大人不是说袖手旁观的么?
杨敏之站起来,冷冷道:“时辰不对,娄少华和张福郎说完话进胡同时,黄娘子究竟是死还是活还未可知。”
张福郎吓得语无伦次说不清当时到底是几时几刻。娄少华又抵死不肯多说一个字。
知府道:“张福郎既然也看到过黄娘子,亦是可疑之人。因而还需再找到人证为张福郎证。”
又喊了声“来人”,令人将吓得瑟瑟发抖的张福郎收监。
杨敏之朝知府拱了拱手:“适才本官逾矩了,刑部的仵最迟明日晚间能到保定,届时验尸过后,再做定论。”
此时已是凌晨,府衙草草退堂落衙。杨敏之送张姝回娄娘子家。赵承说他再去张福郎平日里去的赌坊和烟花巷找找人证。
娄青君家一改昨日的欢声笑语,愁云惨淡。一家人一夜未眠。
大清早门口突然传来喧哗,张族长带着几个张家后生拍门破口大骂,说赵承把他孙子陷害进了大狱。
娄青君气得眼泪横流,说她家夫君好心好意的去给张福郎找人证一夜未归,张族长不领情不说还上门来胡搅蛮缠。
张族长这回急了眼发了狠,张侯爷在中间调停也不听,还挨了他的骂。说侯爷胳膊肘往外拐。
侯爷不与他置气,二话不说上了府衙,得到允许到监牢里远远望了一眼张福郎和娄少华。二人都有功名在身,暂时还未被用刑,狱卒对二人还算客气。
回来说给张族长让他安心,又亲自送他回家。
窦夫人派了仆妇过来问候,顺便把张姝和娄夫人侯夫人接到她那里去。
她们过去时,杨敏之一早就去了府衙。
府学学子**案一夜之间传遍大半个保定,今日指不定有多少好事之徒在府衙前窥视打探。
张姝陪在义母身边宽慰她,自己也是心神不宁焦虑难安。
喜鹊过来说,赵太太家的赵娘子过来问候,说要见她。
张姝微愣,赵太太早间就派人来过,何以又叫赵幼娘过来一趟。
叫人把赵幼娘请进园子里。
赵幼娘一看见她,顾不得喜鹊和她自己的丫鬟都在旁边,眼冒泪花大哭起来:“张娘子求求你救他!娄郎君那时和我在一处!他没有**!求你给杨大人说说情!”
张姝被唬了一跳。赵幼娘的丫鬟急的直跳脚,想捂自家姑娘的嘴都来不及。
“是我害了娄郎!”
赵幼娘摇头直哭,泣不成声。
张姝使眼色给喜鹊让她去看住月亮门不叫人到园子里来,一手拉过赵幼娘坐到亭子里问她:“是何时的事?”
她和杨敏之在赵太太家的园子里相看那天,阿兄和赵幼娘都在。那会儿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她和杨敏之身上。包括她自己在内,谁都没留意阿兄和赵娘子亦有牵绊。
赵幼娘哽咽说,娄少华从河间来保定府学求学时两人就认识了,一来二去彼此都动了心思有了情意。本来娄少华跟她说,等春闱取了进士就去跟她父亲赵通判提亲。
张姝默默点头。在赵太太园子那会儿,义母说过阿兄三年后会下场科考。赵太太也听见了,对阿兄并没有表现出格外的热络,只怕心里没有在意。
赵幼娘接着说,自窦夫人到保定来,她娘就动了心思想请窦夫人帮忙在京中给她找一个青年才俊,家世怎么也得是侍郎以上。近日窦夫人应允下来。她心中焦急,却不敢在母亲面前露出一丝马脚。
昨日七夕是她和娄少华约好在府学附近见面的日子。娄少华不知何故来晚,她心里本就着急,便有些不悦,还是耐着性子把她娘的话告诉了他。娄少华沉默半晌,依然坚持取得功名后去提亲,恳求她再给他一些时日。
听了这话,她对他大为失望,只觉心灰意冷。当时就冷了脸跟他了断,也不听他辩解,决然离去。把失魂落魄的娄少华留在原地。
张姝边听她说,边在心里把昨日之事默默捋了一遍。
阿兄和他们从茶楼出来,本来是要直接去府学的,见街上人多就把他们护送到城隍庙才离开,以至误了和赵幼娘约定的时辰。到学塾和赵幼娘见面的这段时间,黄娘子遇害。
若赵幼娘为阿兄证,就能洗刷他的冤屈。
张姝刚要松懈下来,突然想到阿兄宁可自己蒙受不白之冤,也不吐露赵幼娘半个字。
只因那样做的话,赵娘子的名声就毁了。
她心中一紧,宽慰赵幼娘稍安勿躁,她去打听一下情形。
赵幼娘的丫鬟急着催姑娘跟她回家,他们是偷跑出来的,莫教太太发现。
张姝叫喜鹊送赵幼娘出府,转身去窦夫人房中。
窦夫人听她说完,一脸肃容,说她即刻去赵通判家问一问赵太太的意思,叫张姝去府衙跟杨敏之知会一声。
她们刚要出门,喜鹊慌张的跑进来,后面跟着赵幼娘的丫鬟。
丫鬟说她家姑娘半路上把她和车夫轰下马车,自己赶车跑了。
只怕去了府衙。
众**惊。窦夫人镇定的说她还是得去一趟赵通判府。张姝骑马去追赵幼娘。
她到底没有赵幼娘熟悉保定的路,等她赶到时,为时已晚。
杨敏之朝张姝迎过去,告诉她娄少华已洗脱罪名。
只见赵幼娘跪倒在堂中在娄少华身边,两人相拥而泣。
“赵娘子真的是......好有勇气。”
张姝低喃。
“我的张娘子何尝不是如此,姝姝也是个勇敢果决的小娘子。”
含了笑意的嗓音,和昨晚哄她莫哭时一样温柔。
张姝回望他。两人的眼眶中都隐隐浮现血丝。他说的没错,若是为了他,换做她也会如此。
这时又有一道突兀的声音从堂上响起,朝张姝哭喊要阿妹救他。是她的族兄张福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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