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师徒
◎谁跟你是师徒◎
棠梨这一次算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毕竟大病一场,
她身子受损，卧床休养了好几日。
所幸药方十分有用，连着喝了几日,
不适渐渐消失。
加上姑姑每天都送来各种滋补之物，棠梨的气色慢慢养了回来。
在这期间，药方被快马加鞭送至各个州府。
这场席卷整个大庆的瘟疫，终于在春日渐浓的时候,
被拦下了脚步。
棠梨拎着食盒敲响了裴时清的门。
片刻后，门里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进。”
棠梨推开门,
见裴时清倚在床榻上看书，白玉般的脖颈上有结痂的痕迹。
倒像是有顽童以画笔涂抹，玷污了高高在上的琉璃像。
裴时清这才放下书卷,
走到梨花木圆桌旁坐下。
棠梨只当他喜洁，不愿别人触碰他的餐具,
默默垂手立到一旁。
棠梨将手中的食盒放下,
“裴先生,
姑姑炖了骨汤送过来。”
随着他吞咽的动作，精致的喉结也微微滚动，好似棠梨曾经描摹过的山峦起伏。
棠梨掀开食盒,
将汤蛊端出来放到他面前，动作自然。
棠梨一颤，犟着挣脱了他的手。
棠梨下意识挣扎了下，没能挣开。
裴时清垂下眼眸，握在杯沿边的手指微微收紧，旋即又放开。
裴时清牵引着她的手指，缓缓拭过他沾了水的下巴。
细密的痒意从指尖攀附而上，很快让整条臂膀都变得酥|麻不堪。
棠梨忽然就有些恼，她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水在浅杯里摇晃，惊得四处逃窜，有几滴甚至溅到裴时清下巴上。
他一口一句师徒，倒叫棠梨耳尖烧得通红。
将水杯推到裴时清面前那一瞬,
对方撩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
姑姑知道染了疫病的人嘴里没味,
汤里特意多放了盐,
棠梨怕他觉得咸,
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裴时清察觉了她的动作，哑着嗓子道：“既然不需尊师重道，为师便也无需纵容徒儿顽劣。”
她像是掩饰什么似的，将指尖沾染的水渍悄悄揉到裙摆中。
便只说她身边那个异族少年，哪家闺秀会把一个异族人留在身边当护卫？
虽然他也明白……棠梨并非常人，不能以寻常眼光看待她。
裴时清掌心干燥而滚烫，将她细弱的手腕笼起来的时候，激得她起了一身细细的鸡皮疙瘩。
近日棠梨总觉得裴时清哪里怪怪的，似乎……变得有些爱发脾气？
或许是因为病了吧。
话音未落，她的手忽然被人抓住。
棠梨气势一下子矮了下来，她嘟囔道：“又不是真的老师……”
直到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还沾着一点湿。
裴时清手中仍握着汤匙，他慢条斯理将汤匙中的汤咽下。
少女蓦然瞪大眼。
他稍稍卷了袖子，将汤匙放下，回过头来好整以暇看着她。
裴时清淡淡道：“你是我的侍女不成？坐下。”
若真以师徒相称，他这徒儿，的确太不听话了些。
她丢下他，脚步匆忙跑出房去。
那双黢黑的眼定定看着她，将她的手缓缓拉向自己。
她的指尖泛着微粉，被大掌握住。
裴时清盯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笑了下，积郁已久的心绪忽然便舒畅开来。
生病的人,
不要与他计较那么多。
不过想起那少年看她的目光……
棠梨狐疑看他一眼,
拖出凳子来坐下。
棠梨有些狼狈地站起身子：“谁跟你是师徒。”
棠梨指尖微颤，旋即梗着脖子看着他，眼神不退不让：“我没把自己当你的侍女！我唤你一声先生，尊师重道有何不可？”
在她要为他布筷的时候,
裴时清扫了她一眼：“我自己来。”
棠梨忽然就有些心虚，但她只是眼神闪躲了一瞬，又继续理直气壮看着他。
青年生得极好，唇鼻眉眼都无可挑剔，尤其从侧面看来，似是上好的丹青手一气呵成勾勒而出。
棠梨的后背一点点绷紧，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既唤我老师，你这态度又是该对老师的么。”
罢了，他也没权力对她指手画脚。
要操心的人……是从上京千里迢迢赶来的陆辰远。
陆辰远是昨日赶到棠家，但被棠山长拦了下来，不让他来见棠梨。
裴时清听闻暗卫禀报此事的时候，还真不知道是该赞陆辰远对棠梨情深意重，还是说一句蠢。
春闱在即，他竟在这节骨眼上跑到扶梨县……
裴时清摇了摇头，心口又开始有些发堵。
他微微蹙眉，看来病邪入体之时，的确容易心绪波动。
因着时间紧迫，只修养了几日，裴时清便向棠梨辞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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