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案虽然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熬过了满月时的蛊发，但在那之后，他的身体变得极为虚弱，喝口水都艰难，不得不卧床休养了数日，方才渐渐恢复了元气。
而现在萧渡说他瘦了。
呵，他怎么可能不瘦。
萧案低头看了眼自己，故惊讶：“尊主会不会看错了？我在云剑阁好吃好喝，每日睡到晌午，快活似神仙，怎么可能会瘦。”
萧渡眼眸微挑：“看来顾楼吟对你不错。”
提到顾楼吟，萧案讥诮的口吻淡了两分：“确实，”
萧渡的脸冷沉片刻，随即又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为何本座还未收到你与顾楼吟的喜讯？”
萧案敷衍道：“尊主稍安勿躁，更不用亲自来催我。”
萧渡显然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你觉得本座来此处，是来催你的？”
萧案道：“不然？”
“阿既这么认为，那本座还真该催一催。”
萧渡哂道，“这次十五满月夜，你身处云剑阁，顾楼吟又对你又不错，你怎么还没把他拐上床？”
萧案在云剑阁和一堆严谨修身的剑修相处久了，猝不及防地听到“拐上床”这般直白的话，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
萧渡打量着他的神态，悠悠道：“莫非，顾楼吟他不行？”
“不是，”萧案努力维护顾楼吟身为男人的尊严，“他只是……太正直了。”
萧渡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如此说来，一个合欢蛊还不够，本座还须下点别的功夫。”
萧案听出萧渡话中的威胁，生怕萧渡对顾楼吟使出别的手段，态度被迫软了下来：“尊主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现在只要拖，拖到一月以后什么事都好办了，“下次一定。”
萧渡似乎根本没在听萧案的话，自顾自地说出了一个名字：“林雾敛。”
萧案微微一怔：“林雾敛？他怎么了。”
“本座说不定错了，或许林雾敛才是能让顾楼吟屈服的软肋。”
萧渡慢条斯理道，“有他在，顾楼吟不会喜欢阿。”
早前萧渡提到过林雾敛，当时萧案就有预感萧渡会把林雾敛牵扯进来。林雾敛温文尔雅，谦谦有礼，萧案对他没什么恶意。一个顾楼吟已经够让他愧疚的了，他不想再拉林雾敛下水。
萧案小心斟酌：“我打听过了，顾楼吟和林雾敛只是感情比其他师兄弟深厚些，要说喜欢应该不至于。”
萧渡睨了萧案一眼，道：“他们之间究竟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云剑阁上下，包括顾楼吟，都极为在意林雾敛。”
“因为他人缘好？”
萧渡道：“林雾敛是云剑阁阁主顾杭除了亲生儿子之外唯一的嫡系弟子。他从小养在顾杭身旁，顾杭待他更胜顾楼吟。”
这是萧案没想到的，徒弟便是再亲，按理来说也亲不过亲儿子吧。
萧案问：“为何？”
“不知，有传言说林雾敛的生父曾是顾杭的至交好友，因救顾杭而死，死前向顾杭托孤，顾杭便把林雾敛带回云剑阁，视若亲子。”
萧案又问：“但这和尊主的大计有关系吗？”
萧渡勾了勾唇：“谁知道呢。”
两人所在的鼓楼是芙蓉镇的最高点，芙蓉镇大大小小的街道一览无余。萧渡命人备了一桌酒菜，亲自斟了两杯酒，道：“正事说完了，阿陪我喝一杯罢。”
萧案拿起酒樽，正要草草饮下了事，萧渡拦下了他：“饮酒前是不是该陈词祝愿一番？”
萧案动一顿，端端正正地举着酒樽，表情淡然：“愿万事皆如尊主所愿。”
萧渡两眼沉沉地看着萧案，笑了一笑：“可以了。”
饮完一杯，萧案便以“消失太久，云剑阁的人恐怕会起疑心”告辞。萧渡也不留他，只是把玩着酒杯，任他离去：“阿放心，我想要的东西，定然归于我手。”
萧案回去的时候，芙蓉镇起了大雾，走在街道上只能看清几步内的东西。这雾起的相当诡异，但萧案没有闲心去多管闲事。毕竟萧渡现下就在芙蓉镇，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他魔尊的名号，这雾多半和他脱不了干系。
萧案走到一半，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林师兄——”
尖叫从前方传来，萧案看不清是谁，但他记得这个声音，是云剑阁的小师妹，陆玥瑶。那她口中的“林师兄”想必就是林雾敛了。
这两人半夜三更的到芙蓉镇来做什么……萧案想起方才萧渡的话，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正要上前查探情况，【都有】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别去，回云剑阁。”
萧案道：“可是他们好像有危险。”
【都有】：“他们会活下来的。”
萧案放心不下，道：“你这话说的，就算能活，受伤也怪难受的。”
【都有】：“林雾敛难受与你何干？回云剑阁。”
萧案还想说什么，【都有】又道：“你不想解脱，你想要自由了么？况且，事情已然发生，你现在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萧案咬了咬牙，转身继续赶自己路。如果是顾楼吟出事了，他或许会不顾【都有】的劝阻上前查看情况，但旁的人……抱歉了，他总归还是一个自私的人。
天亮之前萧案回到了云剑阁，在外奔波了一个晚上他只想上床睡觉，不料脑袋刚沾到枕头，洛兰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萧公子萧公子萧公子——”
萧案披上衣衫起身开门：“怎么了？”
洛兰慌里慌张道：“林师兄外出游猎受了重伤，少阁主请你赶紧过去！”
萧案心里咯噔一下，林雾敛果真出事了啊。只是受伤了为什么要找他，他又不是医修。然而情况容不得他多想，萧案穿好衣服，道：“走。”
林雾敛的住处就在顾楼吟隔壁，萧案赶到的时候，屋子里挤满了人。顾楼吟，陆玥瑶，韩莯，甚至是钱桑都围在床边。洛兰一句“萧公子来了”让他们齐齐转过头，目光汇聚在他身上，仿佛他才是整件事的关键人物。
萧案一眼就看到了顾楼吟的眼睛。少年剑修原本深邃明澈的眼眸中黯淡疏离，像蒙着一层乌云，藏匿着千情万绪。
萧案张了张唇：“顾兄……？”
“你——！”
顾楼吟尚未回应，陆玥瑶突然冲到了两人之间。只见她面目狰狞，发髻散落，脸颊上还带着血迹，眼眶泛红，视线牢牢地锁在萧案脸上。接着，她抬起手，指着萧案，当着众人的面哽咽道：“就是他！他想要林师兄的命！”
萧案有点懵：“……什么？”
屋内静寂无声，唯有林雾敛痛苦的喘气声。良久后，最先开口的是钱桑：“玥瑶，萧公子是楼吟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云剑阁的恩人，他怎么会对雾敛下手？芙蓉镇瘴气弥漫，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看得真真切切，就是他！”
陆玥瑶一口咬定，“不行你们问他，问他今晚在哪里！”
“不用问了，”萧案眉间皱起，“我今夜确实去了芙蓉镇。”
云剑阁稍微查一查就能查出他今夜的行踪，他没有说谎的必要。
众人面面相觑，四周再次凝滞了。陆玥瑶迫不及待道：“你们都听见了吧，我说过我没看错。什么救命之恩，分明是他混入云剑阁的借口！”
陆玥瑶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今夜要不是林师兄拼死护着我，我恐怕也……”
陆玥瑶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钱桑神色复杂，问：“萧公子，你为什么要去芙蓉镇，能给我们一个理由吗？”
所以，这也是萧渡计划的一环吗？可是萧渡为何要这么做，林雾敛重伤，他若成为了袭击林雾敛的嫌疑人，这对萧渡的计划有什么好处？他想不明白。好在有一点他能确定，【都有】从不会说错，林雾敛虽然伤得不轻，但总是能活下来的。
萧案沉吟片刻，道：“给了你们理由就能洗清我的嫌疑了？我看未必吧。”
“萧案。”
顾楼吟终于开口了，这是他第一次唤萧案的名字，极轻的三个字，让萧案心中一沉，“此事和你可有关联？”
萧案摇了摇头：“没有。”
顾楼吟注视着他，双肩微微沉下，轻一颔首：“好。”
“他在说谎！”
陆玥瑶像是疯了一般，扯着嗓子道，“芙蓉镇今晚空无一人，我们刚遇袭萧案就出现在街头，不是他是谁！”
“够了玥瑶，”韩莯面色凝重道，“你林师兄需要安静休息，你要吵出去吵。”
陆玥瑶忿忿地闭上了嘴，死死地瞪着萧案，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
钱桑斟酌再三，道：“萧公子，云剑阁一定会将这件事查清楚，还萧公子一个清白。只是在这之前……”
萧案点点头：“钱长老不必多言，我明白的。我会老老实实地待在碧落斋，你们爱查多久查多久。”
钱桑和韩莯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料到萧案会如此淡定。
“委屈萧公子了。”
韩莯道，“洛兰，送萧公子回去。”
临走之前，萧案问：“林兄的伤怎么样了？”
陆玥瑶寒声道：“装模样，卑鄙龌龊，恶心至极。”
韩莯意味深长地看着萧案，道：“还有救。”
萧案走后，韩莯给林雾敛的诊治还在继续。
林雾敛早已陷入昏迷，脸上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身上只有一道位于手臂上的伤口，但伤得极深极重，可见森然白骨。韩莯为他止了血，包扎了伤口，但林雾敛的气息却越来越微弱。
钱桑道：“伤口上有毒？”
“枯骨——剧毒。”
韩莯沉声道，“再耽误下去，雾敛撑不了多久。”
顾楼吟道：“既是毒，就有解药。”
“解药么……”韩莯眯起眼眸，“当然有。”
陆玥瑶急道：“那韩师叔还等什么，赶紧给林师兄解毒啊！”
韩莯道：“天下间唯一能解枯骨的只有一种药。它生于极荒之地，百年难得一株。”
钱桑催促道：“再难得云剑阁也未必没有，你先说清楚，究竟是什么药。”
韩莯看向顾楼吟，一字一句道：“蛇蝎美人。”
顾楼吟猛然一怔。
钱桑不太懂医理，道：“我这就命人去库房查看。”
韩莯道：“不必了，云剑阁没有蛇蝎美人，我早已查过。”
陆玥瑶不管不顾道：“那百花宫呢？她们一定有！”
韩莯淡淡一笑：“可以写信去问问，不过即便她们有，雾敛也等不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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