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事情便免了,请三少夫人抽空过去听一听家训便是。”
小丫鬟说罢,想了想,还是提点一句道:“夫人也会过去老太太那处,三少夫人莫要错了时辰,到时候叫夫人心中不高兴。”
听闻此言,缀连忙道了谢,眼看着那小丫鬟离开了,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回了院子。
他们所在的是一出二进小院,进门是影壁,刷着白色的墙灰,地上铺着青石地砖,恰逢春日,砖缝墙缝里面挤满了茸茸的嫩绿青草,墙角爬着斑驳的青苔,往左进去是一道门,通往正院,左边是几间倒座房,乃是贴身女婢丫鬟们住的屋子,尽头是一间小院子,面积不大,就是灶房了。
右边则是一道月亮拱门,进去才是正院,院子正中是正房,左右两边分别是东西厢房,西厢门前长了两株腊梅,此时未值花期,满树的嫩绿叶子,显然没什么看头,枝桠横生,许是有些年没有修剪了,树枝都长在一起去了,郁郁葱葱的。
正房的两侧分别是东西耳房,耳房前边长了一株桐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树叶嫩叶,看上去还新,东厢房的墙角种着一簇迎春花,正是花期,开得热热闹闹,嫩黄的花瓣衬着墨绿的叶子,蜂飞蝶舞的,生机勃勃,使得整座院子看上去都有了几分生气。
就在这时,正房的雕花木窗被推了开来,萧如初站在窗前,一眼便见着了那一簇迎春花,她微微愣了愣,露手中捏着花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着道:“小姐可是喜欢这迎春么奴婢去为小姐摘几枝来,用水养着,放在屋子里,能开好几天呢。”
萧如初想了想,还未说话,便听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姐,方才正院夫人那边来人了。”
她走近了些,见萧如初的衣裳倒是换好了,然而头发却仍未梳毕,她的柳叶眉轻轻皱起,小声道:“怎么这样慢”
露颇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我这不是没梳过这样的发髻么,挽了几次都不对。”
“你罢了,”缀叹了一口气,从她手中拿过花簪,催促道:“我来吧,你去沏茶,再去看一看下房的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样久还未过来”
露立刻脆生生地应下,往外边去了。
梨花木的妆台上放着一方菱花铜镜,打磨得极其光滑,萧如初望着镜中的少女,发如墨云,一双白生生的纤手在发间灵活地穿梭着,不出片刻便挽出一个随云髻,墨色的发间,别上精致的花簪,画了眉,点上胭脂,少女便也变了妇人的模样,只是眉梢眼角都还泛着些许稚气,连粉脂也无法掩盖。
缀瞧了半天,才道:“小姐的模样真是好看。”
闻言,萧如初便扯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道:“正院传了什么话来”
缀略微犹豫片刻,才答道:“夫人着人来传,今日的敬茶免了,说是老爷一早便去了商行,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
她说着,又取了一朵浅檀色的小绢花,细心地别在萧如初的发间,又继续道:“夫人还说,小姐若是得空,可以去她那处听一听家训,辰时三刻要去老太太的院子请安晨省,万万不可忘记了。”
她说完,又安慰萧如初道:“小姐不必介怀,唐府家大业大,老爷想来也是极忙的,或许并非有意如此。”
听闻此言,萧如初笑了一声,道:“我还没说话,你倒是说了这么多,”她说着,站起身来,语气不甚在意道:“我并没有如何介意此事,你听说过谁家新媳妇给公婆敬茶,只自个一人去的么我原在萧府便已习惯了,来了唐府,如此待遇,倒也算是自在。”
缀听她口称萧府,仿佛那不是她的亲生娘家,而是别人家一般,又想起萧如初往日在萧府的情形,便生出几分难过来,勉力打起精神,拿起外裳,为她披上,移开话题问道:“小姐打算何时去夫人那处”
萧如初略一思索,道:“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缀看了看天色,又望着院子里树影,答道:“堪堪卯时三刻。”
萧如初道:“辰时过去。”
缀应道:“那奴婢去准备准备,”正说着,便见露端着茶盏来,遂叮嘱道:“你伺候着小姐,我去一去前院。”
露应了,将茶盏奉上,这才抱怨道:“奴婢去下房叫了好半天门,竟没个应声儿的,唐府的丫鬟们都是睡到三竿才出来”
萧如初接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疑惑道:“现在还没起”
露撇了撇嘴,生气道:“可不是么,她们原本就是这院子里的丫头,说是伺候姑爷的,一个叫疏桐,一个叫吹绿,还有一个李嬷嬷,奴婢也就昨日傍晚见了她们一面,后来都不知道跑哪去了,谁知道她们如今是真没起还是假没起呢”
萧如初大开了眼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丫鬟起得比主子晚的,从前她在萧府虽然不受重视,但是萧府门风也算是严了,从小到大,即便是在她院子里的婢女小厮,也没有敢这样的。
她顿了顿,道:“这几日你且先留意着,日后再说。”
露喔了一声,萧如初见她面上有些失望,便耐心安抚道:“咱们初来乍到,总归是在别人府里,不好闹出太大的事情来,且先记着,待捉够了她们的岔子,再处理也不迟。”
听闻此言,露果然便来了兴趣,笑着道:“还是小姐考虑得周道,奴婢记下了。”
露向来是个跳脱活泼的性子,一想清楚其中的关节,便立刻恢复了之前的精神气,与萧如初咕咕唧唧地说起话来,她年纪也不大,今年才十四,只比萧如初小两岁,与缀一般,从小便是跟在萧如初身边的,一直到如今,萧如初出嫁时,还特意去求了萧明远,两人一同给萧如初做了陪嫁,也跟来了唐府。
露活泼,缀稳重,看着这两人,萧如初便也觉得日子不算多么难熬,总会好起来的,她这样想。
两人正说着话,缀便过来了,疑惑道:“与小姐说什么呢这么高兴,隔着半个院子都能听见了。”
露吃吃一笑,道:“不告诉你。”
缀见惯了她这副故神秘的模样,遂嗔道:“你小声些,没的让旁人以为我们风孟浪,瞧你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成日里疯疯癫癫的,别带坏了小姐。”
听闻此言,露笑得愈发灿烂了:“怎是我带坏了小姐好一尊大帽子扣下来,我可不接。”
“行了行了,”萧如初笑着对露道:“你别笑了,到时候把脸笑歪了,掰不回来就糟了。”
露正笑得打了一个嗝,听了这话,霎时语气惊恐道:“还、还、还能把脸笑歪”
见她那模样,果然是当真了,萧如初不由笑容愈盛,昧着良心道:“不然你以为从前萧府后厨那个厨妇是怎么被辞退的据说她便是笑得太厉害,把脸给笑歪了,成日里流口水,没法下厨啦。”
听了这话,露与缀的面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嫌恶,缀面无表情地道:“听明白小姐的话了没,可别再这样笑了,哪一日真把脸给笑歪了,可连嫁都嫁不出去了。”
闻言,露赶紧摸了摸脸,双手抵着脸颊,往中间挤了挤,连声道:“我脸没歪罢缀,你快帮我瞧瞧。”
缀恨不能给她翻个白眼,好气又好笑道:“赶紧同我出去,别在这卖傻了。”
她说罢,扯着露便告退离开了屋子,两人走在庭院中,露还犹自揉着脸颊,道:“脸都笑酸了,不过,”她顿了顿,又道:“小姐方才笑了。”
“终于笑了。”
缀也叹了一口气。
露哼哼一声,道:“还能把脸笑歪,谁信啊,我是笑给小姐看的。”
缀一本正经道:“脸是笑不歪,不过能把下巴笑脱臼的,我却是见过一个。”
一提起这事情,露顿时脸红,嗔怒道:“你取笑我”
“我可没说是谁,你自己认的,”缀催促道:“赶紧着,要去夫人那里了,别耽搁时间,给小姐惹了祸。”
第3章
到了时辰,缀便陪着萧如初出了院子,露本也提出要随同,然而缀却道:“也不知府中各位夫人小姐的随侍究竟是个什么光景,你若一同去了,犯了忌讳,反倒是不好,平白会惹来笑话的,说小姐架子大,今时不同往日,还是不要给小姐惹人说道。”
露这才罢,两人出了院子,便是一条花木扶疏的小径,另一侧是刷着白灰的墙,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顺着墙一路蔓延开去。
天光从树枝间漫漫洒落下来,就啾啾鸟鸣声此起彼伏,两人一边走着,萧如初问道:“府中没有派管事过来么”
缀答道:“管事来过,只不过奴婢问起府中情况时,她便推说问李嬷嬷便是。”
“李嬷嬷是谁”
缀回道:“便是从前伺候姑爷的那一位嬷嬷了,也是在明清苑里干活,等小姐晨省完,回去或许便能瞧见她了。”
她说着,眉心也不由蹙起,道:“这些丫鬟婆子也太没规矩了些。”
闻言,萧如初便笑了一声,悠悠然道::“这些待来日再说,只是近来少不得要辛苦你与露里外打点了。”
“小姐说的哪里话,这是奴婢们该做的事情,”缀笑道。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笑意,从后面传来:“嗳,三嫂嫂”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萧如初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她对这个声音的印象简直不能更深了,她的脚步微微一滞,尔后稍稍转过身来,垂着眼唤道:“四弟。”
来人便是唐怀瑜了,他笑吟吟地打开折扇,语气调侃:“三嫂嫂,好早呀。”
萧如初将目光往上挪了一下,终于见着了唐怀瑜的模样,他穿了一件鸦青色的袍子,容貌十分英俊,浓眉剑目,眼廓深邃,显得鼻梁挺拔,唇边带笑,一看就是很率性的性格。
萧如初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了,落在唐怀瑜打开的折扇上,黑檀木的扇柄,扇面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她道:“四弟也是去给夫人请安的么”
闻言,唐怀瑜先是一愣,似乎十分诧异似的,而后才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道:“不了,我今日要去别处,不去她那里了,倘若她问起来,三嫂嫂便帮我带一句,只说我得了很严重的伤寒,出府看病去了。”
萧如初还未答话,他便了一个揖,眨眨眼,笑吟吟道:“一切都托给三嫂嫂了,唐府有趣得紧,三嫂嫂可要多多保重呀。”
他说完,便一个箭步,直接踏过游廊的栏杆,往一旁的小径去了,待萧如初回过神来,只能看见那一点鸦青色的袍角消失在开败的梨花树后,再也不见踪影了。
缀讶异道:“四少爷好生奇怪。”
“各人有各人的脾性,有什么奇怪的”萧如初微微蹙了眉,游廊恰好走到了底,往右一个拐弯,便听见有女人的笑声传来:“你可没瞧见昨日那场景,真真笑死个人了。”
另有一个女子声音吃吃笑着道:“可不是四少爷也是,怎的这样胡闹”
“老爷一向拿他没法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阖府上下敢这样闹的,也就他是独一份了,平日里还没少打少骂顶什么用”
“这样说起来,”前一个女子声音道:“我倒是有些可怜那刚入门的三少夫人了。”
“三少爷不在,份例银子都是她的,她哪里可怜了”
那吃吃笑的女声突然压低了一下,仿佛在窃语,只有零星几个字眼传出来,叫人听不真切。
另一人听罢,才回道:“这谁知道,你上回是没瞧见二房家的眼睛,啧啧啧,差点急出了血,巴不得人家三少爷别囫囵个儿回来。”
“她可不是着急么”女人掩唇笑道:“三房的好东西都落在了她的兜里,三少爷的亲事,一家子人,就数她最最上心了。”
“那还不止呢,前些日子她去老太太跟前哭,你怕是没看到。”
“此事当真”
“嗳,我的韶儿当时就在门帘儿外边听着呢,回来亲口与我说的,她叫夫人抓住空子好一通挤兑,那张脸瞅着,乍青乍白,跟开了染坊似的,你没看到真真是可惜了,哎哟乐死个人”
两人顿时咯咯笑成了一团,一面谈笑着,顺着游廊施施然往另一边去了,仿佛是后院的方向,倒是没看见身后的萧如初与缀,也省了许多尴尬。
望着那两道婷婷袅袅的身影消失在廊柱后面,萧如初又想起方才两人说话的随意态度,与对府中人的称呼,那两名女子或许是府中的姨娘姬妾之流。
萧如初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眼看着前方出现了一方琉璃瓦,悬山式屋顶,正脊与檐角俱是镇着吉祥瑞兽,栩栩如生,十分气派。
缀提醒道:“小姐,那便是老爷与夫人所住的东跨院了。”
唐府的面积确实大得很,她们走了小半刻钟才到,等到了院子门口,只见四个总角小厮垂手而立,老远见了萧如初过来,便有人入院子内禀报去了。
过了一会,便有一名身着青缎衣裙的丫鬟迎出来,笑吟吟道:“原来是三少夫人来了,夫人在屋子里等了好些时候呢,就盼着您来,快快请进。”
萧如初便随着她进了宅院,进门便是一面影壁,待进了里面,才发现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庭院当中有一座穿堂,地上放着一架紫檀木大理石屏风,待转过了屏风,后面便是三间小厅,厅后便是正房了。
那丫鬟引着萧如初往小厅中坐了,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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