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灿灿,落在午宴中央载满美酒的大缸里,泛着细碎的光泽,他透过道道光芒看来,顾鸢慢条斯理吃着肉排,一点多余的神色都没有。
顾鸢并未觉得惊讶,这是慕容霄的作派。他知道了秋狩之事,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跑来,柳如烟是拦不住他的。
慕容霄避开顾鸢设下的阻碍逃出来时,他自傲得像个斗志昂扬的公鸡,甚至刚才那会也是如此,
可是,当他看见慕容焱与顾鸢相对而笑,举止的亲密,那份骄傲自得瞬时像被漫天冰雨贯穿,跌落泥潭。
每走一步,他的步伐就变得沉重一分,似是有条粗实的铁链紧紧困住他的手脚。他的身影在曝晒在烈日中显得孤独而落寞,成了被嫉妒和愤怒所困的囚徒,无法自拔。
顾鸢甚至只淡淡扫了他一眼,继续与慕容焱调笑风声,好似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无论怎样,他现在可是在这副身体里,替她怀着孩子,
就不值多看一眼嘛!
慕容霄走到跟前时,顾鸢啃完了羊排,啧了一口美酒,慕容焱恰在此时,将切好的羊腿肉端到她的面前。
慕容霄不偏不倚挡在中间,双目阴沉,闪烁着冷冽而锐利的光芒,像是两把锋利的剑,想把面前这对狗男女活剐一般,
“你的身份,怎么能在这里和一群无关紧要的人坐在一起。”
顾鸢轻佻了他眼,原本明亮而深邃的眼眸,透出一股深深的厌恶与不悦,乌云蔽日,
“太子妃应该先认准自己的身份。”
比先前更加地无视。
只一息,慕容霄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定是因为慕容焱。
敢情把她扔在东宫,是为了他俩逍遥快活。又回想起自己这几日过得什么日子,最喜欢吃的糖水一口吃不得,一闻到饭味就想吐,苦胆都要被吐了出来,
身体轻飘飘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每日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院正一日三次请平安脉,只说是正常反应,差不多不到半月就能过去,可现在已经一个月了,仍不见好。
“你知道我这些时日过得什么日子嘛!”连慕容霄自己都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然溢满了委屈。
顾鸢当然知道,这俩小崽子都喜欢折腾,生出来后也不让人省心。
真不知随了谁的顽皮。
见顾鸢插了一块羊肉放进口中咀嚼,把他当成空气,慕容霄眉头紧锁成两条纠结的藤蔓,缠绕在一起,正蓄起再一次的怒火,却被突如其来的干呕撞了个正着。
隆庆帝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太子妃什么时候来的?”
皇后早已注意到太子妃远远走来,却佯装出一副惊讶,“可不是嘛,太子妃怎么也来了,一路舟车劳顿,她肚子里可是皇家骨血,怎么这么不注意呢!”
说罢,让林嬷嬷走过去,“太子妃殿下怎么能私自前来,您现在肚子里可是官家第一位皇孙。官家和皇后忧心您的身体,皇后命老奴过来侍候太子妃殿下回房休息。”
“我不去。”慕容霄嘴角下撇,形成一道刻薄的弧线,无声地控诉着心中的不满。
顾鸢悠悠地道,“太子妃可要想清楚,林嬷嬷代表的可是皇后,这可是皇后的吩咐。”
言下之意,这是你亲娘说的话,你看着办吧。
皇后打死也不会想到吧,她一次两次看着极其不顺眼和厌恶的,是她的宝贝儿子。其实,皇后对慕容霄的行事做派十分看不重,奈何扣着自家儿子的帽子,多了几分迁就。
慕容霄再迟钝,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
他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胸膛错乱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沉重,仿佛是他内心的怒吼,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纵然是再不情愿,慕容霄也只能乖乖先行回到太子寝殿,因为他也需要倚仗这两个孩子巩固太子之位。
临行前,林嬷嬷又向顾鸢提起皇后让她到身边去坐,顾鸢只淡淡地应了,半点都没动。
午宴连着晚宴,顾鸢吃饱喝足后,精神又有些糜废,慕容焱提议回去休息,她点点头,两人一同提前离了席,却没有回太子寝殿,而是拐了个弯,去了慕容焱的寝院。
“今晚叨扰了。”说这话时,顾鸢斜斜地靠在本属于慕容焱的床榻上,哪里的半分客气。
许是累了,慕容焱看着顾鸢半阖的眸,薄如纤云般风轻,就这样懒懒地看过来。一道银白色淡月光撒在长长的眼睫上,投下一片若有似无地阴影,
无端撩人。
慕容焱喉结轻微滚动,挤出个“嗯”字,转身去了明间,不一会端了盆热水进来,
顾鸢此时似睡非睡地半条腿搭在床榻外,慕容焱静静地替她除着鞋袜,微凉的手指触到脚背时,顾鸢打了个寒颤,醒了过来,
“你做什么?”疑问的惊呼都是慵懒得,似是蒙着一层薄纱,轻柔地拂过慕容焱的心尖,
慕容焱此时眼眸低垂,掩着片刻情愫,“你这样无法净身,泡个脚,我替你换药,睡个舒服的觉。”
“唔。”顾鸢先应了声,慕容焱默等在那,见半响没动,正要将她的双脚按进木盆里,顾鸢又醒了,
她打了个迷离的哈欠,双脚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慕容焱的手,放进木盆里。
慕容焱起身到屏风外换药,换了件新中衣后,他搭眼便瞧见屏风上隐隐映出一个单薄的剪影,
心中却异常平静无波。
他对慕容霄的身体没半分肖想,只不能看她的眼睛。
那双眼眸太过于明亮,眼底总似沉着一汪寂静的秋水,看他时荡着淡淡的忧愁,
出众得过分。
纵是同一双眼睛,却是天壤之别。
又替顾鸢换完药,慕容焱躺在明间贵妃榻上歇了。
刚歇下,陈汉禀报雪雁来了。
当见到慕容焱衣冠不整地出来见她时,雪雁直接愣在了原地,明明说自家姑娘宿在了这里,难不成他们俩……
雪雁想不出是怎样的一片旖旎风光。
“是太子妃让你来的?”慕容焱问。
廊下昏暗,只有一束微弱的月光盖在他身上,愈发清冷,有种高在云端的压迫,雪雁福身,
“是的。夜深了,太子妃殿下派我出来寻太子殿下。”
慕容焱嗓音清淡又问,“你主子身体可好?”
雪雁没想到这位突然换了话题,仓乱地整肃着思绪,“院正说,主子是正常的反孕,已经开了调理的药。”
类似的话,院正在信中也向他提过,慕容焱微微沉思,身孕和脉搏做不得假,难不成,那副身体真是顾鸢的?!
难不成是互换了身体?
得出这样的结论,慕容焱也惊了一惊,一息间便又恢复了平静,恍若月光晃了个眼,看花了。
“我知道了。你退下去吧!你应该知道如何回话!”慕容焱冷声喝道。
雪雁忙回道,“奴婢知道。”快步闪了出去,本来想问的主子身体如何了,走出老远才发觉忘了问。
还是陈汉发现了她的慌乱,待自家主子进了殿,追着雪雁走出来,“走这么急,有人撵着你嘛!”本是赶来的关心,脱口而出却变了味。
雪雁心下正有心事,被突然冒出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没好气回道,“背后有狗撵着我。”
闻言,陈汉顿了一息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你说我是狗!”
“你自己承认的。”便不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陈汉怡然地跟着她,赏着月色,似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道,“太子妃殿下怎么没让你问太子殿下的伤势呢?”
“他不知道。”知道自己的身体伤成那样,可不得翻了天。
陈汉咋舌,“你胆子真大,你竟然敢瞒着你家姑娘那么大的事。”
“他不是……”还好雪雁及时刹了车,瞪了陈汉一眼,“我家主子有身孕,她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哦哦,好吧。”陈汉又见雪雁对自己不冷不热,正追着,倒是和李忠撞了个正着,李忠刚受完皇后的盘问,看见雪雁,阴霾一扫而光,
“雪雁,你怎么过来了?”
他大致能猜到什么,一股脑全说了,“太子殿下今日喝了些酒,怕熏到太子妃殿下,在二皇子那歇下了。太子殿下虽然伤得重,但没什么大碍了,你今天也看到了,能吃能喝,你让太子妃殿下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两人高下立见。
雪雁示威似的冲陈汉冷哼一声,谢过李忠,加快脚程走了。
“她怎么了?走这么快。”李忠傻傻地问。
陈汉摊摊手,“你什么都说了,她不就走了。”
说完,讪讪地回院子睡觉去了。
顾鸢在慕容焱院子里躲了三日,期间,被皇后叫去数落了一遍,“他虽然是太子党的,但总要主仆有别,你整日和他厮混一起,成何体统。你成亲后做事稳妥,你父皇对你赞赏有加,可这事做得终是不妥。”
顾鸢不以为然,“母后,我自有打算。”
皇后默了好一会,看见儿子日间清冷的目光,透着愈加明显的疏离,真不知这份稳重是喜是悲。
很快,到了回城的时日,慕容霄自是坐马车,顾鸢则和慕容焱一起骑马,两人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慕容霄恶狠狠撂下帘子,脸上的肌肉绷得像紧绷的弦,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一团难以抑制的愤怒与嫉妒,如同火焰在心底熊熊燃烧。
回到东宫时,柳如烟跪在宫门内。
她唇色苍白,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中衣,身旁一个嬷嬷手里举着一根藤条,
见到太子进门,红了一圈的双眸顷刻蓄满了泪珠,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殿下交办的事,臣妾未能完成,请殿下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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