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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鸢的父亲永安侯没有去,矛头直剌剌地指向了顾鸢。
顾鸢眸眼间因妹妹出嫁而蒙上的喜色未退,轻捻罗裙走到堂下,福身行礼道,“鹰扬卫既然已经交给兵部手里,出了问题,应当先问问兵部尚书,这等责任罪过,恕儿媳不敢领受。”
不卑不亢的神色不仅另告状的官员有些发怵,更让皇后感到前所未有的威压,她不知怎么就想到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八成会极力向官家哭诉,乞求官家的垂怜而从宽处理。
也是。自己母族本就偏弱,腰杆子自然直不起来,半辈子只能仰官家鼻息。
念及此,皇后压了压眉心,有种自惭形秽之感。
心中恍然发觉眼前之人,似乎又不是自己的儿子了。
一时间,皇后也有些糊涂。
听见顾鸢的陈词,大皇妃甩甩帕子,唇锋冷峭道,“太子妃不只会攀亲戚,没想到也是个牙尖嘴利的。”
她的话音刚落,坐在身侧的夫君低声喝道,“快闭嘴吧!”
不知道的人只以为大皇子和大皇妃刚从皇陵放出来,想低调行事。知道内里的才看到大皇子脸色如青团,嘴唇透着焦灼的白色,连庆国公也面如死灰,唤来身边人吩咐着什么,那只粗黄的老手在不停地颤抖。
赵文翰禀陈,“臣已派人前去查看,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
到城外天柱山,来回最快也要半日路程,众人心里思量,这位大理寺少卿果真极有手段和城府,八成他心中已有定论,只是等着确凿证据到手才将事情挑开。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名衙差闯进视线,“叩见官家,见过少卿。”
“可有发现?”赵文翰问。
“按照这位铁匠所言,我等在天柱山确实发现一处隐蔽的石洞,洞内有打铁的声响,洞内昨夜运出一批货物,我等查看,是此种兵器。”
说话,衙差身后的包裹解开,露出里面明晃晃的军刀,还有红缨枪头、箭羽,在座的官员皆窃窃私语起来,女眷们更是吓得各个花容失色,忧心着是否要打仗或兵变。
赵文翰虽说心中有些成算,果真见到之时,事情的严重性仍超乎想象,“共有多少?”
“三大车。”
“几日运一次?”赵文翰又转头问铁匠。
铁匠道,“约十日运一次。”
根据铁匠所言,他们干满三个月后,被活埋在一处荒野里,他是在那时死里逃生。也就是说,这样的车子有二十几辆车子……
“这已够千人的队伍使用。这么些私兵,太子妃殿下是要谋反啊!”不知哪个不开眼的官员喊道,一时间,整个宴会场似是乱做了一团。
有女眷拉着夫君的官服不撒手,“老爷,是不是京城要乱了。”
“我怕,爹爹。”
这真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如此机重之事抖露了出来,可赵文翰处理公务,从不给任何人留情面,众目睽睽昭告天下,无论有通天的身份和手段,也无法遮掩。
正正好。
隆庆帝面色阴沉,问道,“钱尚书、太子妃,你们两个可还有要说的?”
事情出在自己下头,失察之罪是难逃脱了,这下,官家又让他辩解谋逆之罪,钱尚书吓得差点瘫软在地,舌头都打了结,“臣,臣,微臣,微臣不敢啊!官家明察。”
顾鸢拧了拧眉,避开了官家的质问,看向赵文翰,勾一冷笑,“赵少卿何必吊大家胃口呢!素闻赵少卿做事必有九成把握,如若没有查出何人何因,定不会呈报给官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开了,对吗?”
赵文翰静静看着顾鸢,这位传说中的太子妃,眉目柔静,言辞慨然自若,眼底泛起的一抹清冷和笃定,让人不能忽视。与他得知的不通情理、没有城府的情报,千差万别,他拱手道,
“多谢太子妃殿下谬赞。臣确实查到些东西。”
“先前,臣便注意到每隔一些时日,城门口便会记录有三大车果蔬入城,可车辙的压痕,却远不止果蔬的重量,微臣查到,几辆车子均驶入城西一处杂耍班子,这块地在二皇子府邸管家名下。”
“这下事情清楚了。”又有不长眼的官员抢功乱咬人,“二皇子本就是太子一党,他们沆瀣一气,豢养私兵,意图谋反,请官家定罪。”
赵文翰抿唇压着怒气,“李大人,请让本官把话说完。”
“官家,虽说这个府邸是二皇子名下产业,但在一年前,被一个姓黄的河东路老板租去,半年后,这个杂耍班子搬了进去。”
有些敏锐的官员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河东路是大皇子的封地,这些年安国公在那里经营得水泄不通,
此时隆庆帝眸底似有风雷滚过,一年前他派老二去围剿匪患,就出现在河东路上,念及此,他招手让慕容焱近前,几乎是耳语道,
“去看看兵器,与匪患用的是不是一样的。”
慕容焱领了命,走至衙差面前,拿起箭羽、军刀看了一遍后,朝隆庆帝点了点头,之后站在了顾鸢身侧。
不用多说,隆庆帝心中已然明了。剩下的,只是如何给世人一个冠冕堂皇的交待。
“老大,发生在你的封地上,你怎么说?”
大皇子走到厅前,跪地告罪,“儿臣不察,请父皇定罪。”他气定神闲,未有半分惊慌,像是早就想好了说辞那般。
隆庆帝刚想将这事扣下私下处置,赵文翰却继续禀奏道,
“官家,此事大皇子是否只是失察暂且不说,臣查到黄姓老板曾是安国公府的家奴。刚巧在一年前脱离奴籍。事出凑巧必有因,臣请旨传安国公问话。”
“大胆!”大皇妃愤然起身,指着赵文翰破口大骂,“小小一个少卿,竟敢拿我父亲问话,谁给你的狗胆!”
赵文翰脸色沉了一层,“臣乃隆庆朝官员,受皇命身居大理寺少卿,负责审理朝廷文武百官及京城徒刑以上案件,敢问大皇妃,臣的胆子是谁给的?”
大皇妃被噎得说不出半个字,脸上似是开了染坊,青一片白一片,大皇子跪在她身侧不远,低声喝道,“闭嘴,早晚被你这张嘴害死!”
呵斥完,大皇子又朝隆庆帝喊冤,“父皇,岳丈几朝元老,定不会作出这样的事,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儿臣请那位姓黄的老板过堂。”
自有殿前司去拿,黄老板进门扑通跪下,鼠豆眼扫视一圈,立马扑到二皇子脚下,“主子,救我呀,救命。”
慕容焱垂目看他一眼,一脚踹开,“我不认识你。”
黄老板一个大男人哭得呜呜作响,“主子您不认识老奴也正常,老奴是一年前收到城外庄子上的,庄子当时买奴,就是要河东路的。”
甚至,他拿出了身上的那份卖身契,秦公公呈到官家面前,隆庆帝看完,又让秦公公拿给赵文翰看。
“赵少卿,印信可是假的?”大皇子问。
赵少卿指尖划过纸张,又拿到鼻尖闻了闻,“不假。”
“老二,你有什么好说的。”隆庆帝调转了矛头。
慕容焱拱手道,“儿臣无话可说。倒是儿臣想听听赵少卿还有什么查证之事。”
赵文翰此时已将卖身契叠了,放到证物盘子上,接着陈词,“黄姓老板臣会再查。臣方才所说,如若只是臣的推断,现在倒是坐实了。”
说罢,两名衙差押着一个人按在堂前,安国公看见,双目发直呆目,这个人是他刚刚派出去让人销毁转移的。
“禀官家、少卿,我们跟着这个人出门,在另一处也发现了兵器,已派兵把手。”
这个人是跟着安国公进府的,百口莫辩了。
“来人,将安国公押入大理寺,给朕审!”隆庆帝大手拍在桌案上,吼声如浪,大地都为之颤动。
慕容霄扶着残败的身躯跑来时,正好听到了这句话。
在得知了前前后后的事后,慕容霄再笨,也很快理清楚,这件事定然是顾鸢和慕容焱的谋划,借了赵文翰的手揭发出来,
不然,铁匠拦轿喊冤的时机怎么会那么凑巧。
那刻,他觉得自己为讨好顾鸢,发配了郑管事,又跑到皇陵抽了大皇子一顿,为此自己也挨了一顿板子,
如此费劲心思博美人一笑,
转瞬成了巨大的笑话。
慕容焱和她站在一处,相视一笑,眼中成竹在胸的算计,像冰锥深深刺痛了慕容霄。
伤心失意时,眼角微微的下拢,眼圈激出的一圈红,还有垂在身侧的手不停地搅动着裙摆,一点一滴的小动作加起来,纵使隐匿在人群里,皇后远远地,一眼便认出这才是自己的儿子,
每当他闯了祸或惹自己生气时,都会这副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衣衫总是凌乱不堪,随风飘摇,如同败柳残花一般,几缕发丝会粘在脸上,更添几分狼狈。
不,比之更甚。
他此时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有豆大般汗珠滚落,眉宇间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变得空洞而迷茫,仿佛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脊背几近佝偻,双肩微微颤抖,仿佛脚下的地面都变成了泥沼,步伐蹒跚,每一步都显得沉重而艰难,让他无法挣脱。
简直是个丧家之犬。
而让他变成如此模样的,是顾鸢。
谋逆之案过分顺利地结束,顾鸢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定,慕容霄的魂儿好似就被她这样勾了去,眼里哪还有母后,之前那个粘在自己身上不撒手的宝贝儿子,如今是别人家的了,
慕容霄的确没有注意到他的母亲竟从静安寺里回来了,身体被顾鸢直勾勾的引到了她脚下,没有人会想到太子能来,所以,压根没有准备他的座位,
“鸢儿~”慕容霄走到她身边唤道。
顾鸢眉目没抬,品着香茶,一声“鸢儿”她上一世听了许多次,“鸢儿,你真美。”“鸢儿,得你我幸。”“鸢儿,与孤同游可否?”
如今伪装撕得七零八落,一句“鸢儿”,除了恶心,再无他感。
放下茶盏,顾鸢又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像是全然没这么个人。
出了刚才那档子事,隆庆帝怒气难消,这不就看到了慕容霄,觉得更加碍眼,喝道,“老三,你不在东宫闭门思过,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慕容霄被当众揭了丑,煞白的脸涨上猴屁股红,“儿臣,儿臣听闻四弟大婚,只想到场为四弟四弟妹献上一份贺礼,未经通传,望父皇恕罪。”
四皇子见势,赶紧圆了场,接过李忠手里的贺礼,“谢过太子哥哥,来便是客人,父皇,就让太子哥哥留下吃杯喜酒吧!”
可隆庆帝沉声道,“这里,可没有准备太子的座位。不必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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