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舟吃惊道:“除非紧急军情派出斥候送信或者打探,平常军中不会轻易发放斥候牌,斥候更不得擅用此牌。骆独眼已经不是军人,更不是斥候,军中怎会给他发放斥候牌?”
“这我就不知道了。”金永贵摇头道:“斥候牌早就在他身上,我也不敢多问。”
顾惜舟脸色凝重,眉宇间却是忧虑之色,看着魏长乐道:“斥候牌非比寻常,军中都是有数目,每一枚斥候牌发放出去,都会严格登记。持有斥候牌,不但在山南境内畅通无阻,亦可以进入山南道各处军营。骆独眼如今只是布衣,按照军法,根本不可能触碰到斥候牌。这牌子一旦落入敌寇之手,敌寇便可以利用此牌轻易进入军营打探情况,后果不堪设想......!”
“你去找一下,看看是否真的是斥候牌!”魏长乐道。
顾惜舟知道事关重大,立刻起身出门,去搜找骆独眼的尸首。
“所以你们只在山南行动,是因为手里有斥候牌!”魏长乐冷笑道:“你们担心离开山南道诱拐孩童会被查到,所以不敢出境。”
金永贵点头道:“确实如此。我自己也琢磨过,天狗不惜重金和我们交易孩童,就是要后顾无忧。”
“怎么讲?”
“如果是花银子买孩童为奴,也需要在官府办理手续。”金永贵道:“卖身为奴,也不是说就从此与父母亲人断了关系。有些人家后来发达,是可以花银子赎买被卖为奴的家人,在官府消没奴籍。”
魏长乐皱眉道:“你是说,天狗花重金从你们手里购买孩童,是不希望这些孩子的家人追究?”
“应该是这样。”金永贵道:“如果是寻常购买奴仆,一旦突然消失,他们的家人肯定会找寻,甚至闹到官府。三五个也就罢了,若是几十上百个,那就是大问题。骆独眼让我们假扮傩戏班,诱拐孩童,他们的家人就算找寻,也找不到天狗的头上。”
魏长乐心下凛然,暗想如果是这样,那么天狗收走的那些孩子,必然将会彻底消失。
“你跟随骆独眼多年,就当真不知天狗收购孩童到底用作什么用途?”
金永贵苦笑摇头道:“我真不知道。不但我不知道,我确信骆独眼也不清楚。我和他喝酒的时候,就和他谈过此事,他只说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如果真的知道了,恐怕会大祸临头。他说就算天狗要告诉他,他也不敢听。干这一行,无非是搞点银子在手里,再过两年,便金盆洗手,有了本钱去做些其他买卖。”
“你要么在撒谎,要么就是被他所骗。”魏长乐冷笑道:“他手里有斥候牌,这岂是寻常人能得到?你敢说他背后没有军队的撑腰?”
“如果真的是军中有人撑腰,那我就更不想多知道了。”金永贵眼角抽动,“军中狠角色多的是,如果坏了他们的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魏长乐神色冷峻,若有所思。
顾惜舟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块牌子,走到篝火边,递给魏长乐,道:“这确实是斥候牌,如假包换。看来骆独眼虽然表面从军中被清退,但暗中还是与军中有关系。”
魏长乐接过斥候牌,比手掌还小一些,六边形,做工精致,通体浅黄色,入手份量不轻,却非铜非铁,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
但他知道,这种材质并不常见,民间想要模仿作假也不容易。
一开始他还以为骆独眼这伙人只是单纯的拐卖孩童,但此时已经明白,这里面水深得很,甚至可能涉及到山南军。
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一群孩童与军队联系起来。
“斥候牌归谁管?”魏长乐凝视牌子良久,忽然问道。
“指挥使下令派遣斥候,录事参军记录在册,通常由行军主薄管理斥候牌。”顾惜舟解释道:“斥候在录世参军那边登记过后,便会拿着将令去找行军主薄领取斥候牌。”
魏长乐晃了晃手中斥候牌,问道:“所以这枚斥候牌是从行军主薄手中领取?”
“通常情况下,应该如此。”顾惜舟点头道:“但这枚斥候牌是否出自山南西营行军主薄之手,那却无法确定。除非是监军调查,核对斥候牌的数目......!”
说到这里,顾惜舟眉头却已经锁起。
金永贵却是忍不住道:“军中各种令牌,监军每个月都会检查核对,数目对不上,监军立时就能发现。斥候牌由行军主簿管理,如今并非战时,不会派出斥候,所以斥候牌都会在行军主薄之手。如果监军核对时,数目不对,行军主薄就要担责任。说不清楚去向,那是要军法从事的。”
“他说的对。”顾惜舟点头道:“按照惯例,监军每月都会核对军中各种令牌。”
“骆独眼拥有这块斥候牌已经四年,肯定从不离身。”金永贵道:“这块斥候牌一支流失在外面,行军主薄根本不可能瞒得过监军,按理来说,早在几年前就该查出来。”
魏长乐冷笑道:“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两人都是看向魏长乐。
“要么行军主薄另外制造了斥候牌,填补空缺。”
“私造斥候牌,那是谋反罪,比丢失斥候牌的罪更大。”顾惜舟立刻道:“而且制造斥候牌的工艺不一般,需要指挥使大人的将令,交由军器局打造,这其中的手续和牵涉的人会很多。如果行军主薄找军器局打造斥候牌,更不可能瞒得住,军器局也不敢在没有指挥使将令的情况下打造。”
魏长乐淡淡道:“那就只有另外一种可能,这枚斥候牌流失在外,行军主薄清楚,那位监军大人也同样清楚。”
此言一出,顾惜舟和金永贵却不禁对视一眼。
两人都是从军中出来,当然知道,魏长乐所说的这种可能,恰恰是最大的可能。
顾惜舟神色更是凝重,轻声道:“所以行军主薄和监军合谋,放出一块斥候牌交给骆独眼,就是让他在山南道畅通无阻,方便他诱拐孩童?”
魏长乐没有说话。
虽然这样的推论说得通,但细细一想,却又异常荒谬。
行军主薄和监军冒着前途尽毁甚至砍头的风险,放出斥候牌,只是为了方便骆独眼拐卖孩童。
他们凭什么这样做?
骆独眼拐卖的孩童,都是卖给天狗,从中也看不出行军主薄和监军会有什么好处。
无利不起早。
这根本解释不通那两位军中高官为何要趟这摊浑水。
魏长乐忽然拿起刀,看向金永贵。
金永贵一见魏长乐冰冷的目光,后背发凉,急忙道:“我.....我没撒谎,该说的我都说了......!”
“解释不通,那就只能是你在胡言乱语。”魏长乐淡淡道:“你如果不能解释明白,那就是在欺骗我们。”
金永贵急忙道:“等.....等一下,还有件事,我.....我差点忘记说了.....!”
魏长乐冷笑一声。
“你是不是没有去官府报官?”金永贵看向顾惜舟。
顾惜舟反问道:“什么意思?”
“这是甘县境内......!”金永贵眼角抽动,“骆独眼昨晚就派了人连夜赶去甘县县衙......!”
顾惜舟惊讶道:“你们是人牙子,竟敢去官府?”
“幸亏你没有去县衙。”金永贵尴尬道:“你昨晚逃脱后,如果直接去甘县县衙,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就无法活着出来。”金永贵小心翼翼道。
魏长乐眸中一寒,“什么意思?”
“你也是山南人,应该知道山南贾氏!”金永贵看着顾惜舟道。
顾惜舟点头道:“自然知道。贾氏是山南豪族世家,上百年来,代代都有人为官。山山南道判官贾正清便是山南贾氏出身,其他在山南各处为官者也不在少数。而且贾氏就是商州人氏......!”
说到这里,顾惜舟忽然意识到,皱眉道:“你该不是想说,骆独眼与山南贾氏有勾结吧?”
魏长乐一听到“山南贾氏”,脸色就不好看。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听得最多的便是各种世家门阀。
河东门阀一大堆,神都还有什么大梁五姓,如今刚到山南,有一个地方门阀蹦出来。
对这些世家门阀,魏长乐非但没有任何好感,反倒是极其厌恶。
“你说的没错,骆独眼自己说过,他与山南贾氏关系极深。”金永贵道:“虽然他没直说与那位贾判官有交情,但我知道他每年都会备着厚礼偷偷去见贾正清。别的地方不敢说,但在商州为官,没有贾家的门路,根本不可能坐得住。”
顾惜舟脸色也是变得异常难看,“你们和甘县的县令也有来往?”
“我们和甘县县令没来往,但甘县县令是山南贾氏的一条狗。”金永贵道:“骆独眼派人去了县衙打招呼,只要你过去报官,那边立马就会将你抓捕。只待甘县县令得到上面的吩咐,他便会轻易给你扣上罪名,案卷送上去,贾正清那边就会迅速给你定罪。等刑部签下批文,你很快就人头落地。”
魏长乐目光冷峻,虽然他知道官绅门阀互相勾结,但这帮人一套手续走下来,如此轻易就能要了一条人命,而且冠冕堂皇,实在是令人心惊。
“骆独眼为何会经常在山南道北部诸州干这些事?”金永贵硬着头皮道:“就是因为这些地方都是山南贾氏的地盘,真要出了事,可以轻易平息。两年前,其实就有两个人盯上我们,去官府报了官。没到三个月,那两个人就被砍了脑袋,死不瞑目......!”
见得魏长乐二人都用冷厉的目光盯着自己,金永贵急忙道:“这与我无关,都是.....都是骆独眼干的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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