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青池忽的松了手,连雨年心脏一空,失重感呼啸而至,他在些微的眩晕里只看见面前这年轻帝王面色如常,待手背上的血管淡去后,就连半点失态过的迹象也不见了。
沈青池端起君王冷肃的派头,语气中满是警告:“丹先生,你逾矩了。”
连雨年垂眼,本就不达眼底的情绪烧成了灰烬。
“……草民有罪。”
“恕你无罪。”沈青池倚回枕上,捏了捏眉骨,“朕乏了,丹先生连日舟车劳顿,又忙了一日,且去休息吧。择青。”
早已退下的内侍总管快步进来,向连雨年躬身道:“陛下要就寝了,门外有侍从侯着,他会带先生前往惠仪殿休息。”
“有劳。”
连雨年微微颔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香炉里燃起宁神香的时候,他已经走到门前,袅袅轻烟拢着他板正端雅的背影,每一步都走得分毫不差。
沈青池沉着眼皮,偶然一觑,顿时惊心动念地坐起。可待他睁大眼,连雨年却转过门框,连个影子也看不到了。
他刚直起的背脊又塌了回去。
“枕岁,你有许久不曾入我的梦了……”
……
“……枕岁……”
连雨年隐约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字,兴许是背后那个薄情的帝王,兴许不是,总之他没有回头。
他本没有字,或者说,他的父王没来得及给他取字,就因为参与谋反而被处死。
这个字是沈青池送给他的,年者,岁时也,加上彼时他恰好读到的一句旧诗“蓬窗高枕雨如绳”,便这么随口寻章摘句拼凑而来。
除了沈青池,没有人会这样叫他。
小临安王的墓碑上、悼文里,皆是有名无字。
至于曾经的“你我之交,恰如连年雨落青池”笑谈,里面那位大抵也都不记得了。
“招魂需要引魂者的情真意切。”连雨年斜了眼身前躬腰带路的内侍,煞有介事叹息道,“陛下此求,非我不为也,实不能也。”
内侍没有反应,像是蒙了耳朵,只不过把头低得更深了。
惠仪殿位于皇宫东面,离安和殿数百步之遥,是外臣入宫撞上宫禁不得出时的借宿之地。先帝在位时,这里夜夜灯火通明,但自那位能干的新帝登基后,已经荒废许久。
惠仪殿正殿是议事厅,东西两偏殿才是住所,连雨年选择了采光更好的东偏殿。
宫中没有熄灯的规矩,可连雨年习惯了灭灯睡觉,于是洗漱过后,便自己提着无铛铜铃一盏一盏地熄灯。
皇宫里没有秘密,人人都是天子耳目,他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十四年,对暗处投出的目光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灭了灯便径自去睡觉。
记录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的条子如流水般汇集到沈青池面前,沐浴完,稍事休息后,金尊玉贵的陛下打开了第一条——招魂需要引魂者的情真意切,陛下此求,非我不为也,实不能也。
“……”
心胸宽阔的陛下把条子放到蜡烛上点了,再打开第二条——丹先生睡前熄灯。
择青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试图窥探纸条上的内容,只是依循旧例暗中观察陛下的表情变化。
原本一切如常,直到他展开第二张纸条。
“择青。”沈青池把纸条点了,轻声唤道。
择青凑近半步,恭声答应:“陛下。”
沈青池的声音并无平仄起伏:“他生前也习惯熄了灯再入睡,朕可有记错?”
咂摸出这个“他”字的意思后,择青霎时间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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